医在方舱(7)|刘彦良:我在舱里的听力只有平时的50%,而视力只有30%……憋气实在是太难受了,呼吸对我而言成了一个负担
来源: 呼吸界 2020-03-01

前言


山东省诸城人民医院呼吸内一科的刘彦良医生在方舱医院接受《呼吸界》记者采访时刚刚下夜班回到宿舍。他的夜班都是从凌晨4点一直上到第二天中午结束,常盯夜班岗的他在电话里声音显得十分干哑和疲惫。他形容夜班为「所有班次中最枯燥」,为了安抚那些焦虑失眠的患者而不打扰别人休息,医护人员还不得不整晚地压低嗓门悄悄讲话,不停开导患者、疏导情绪……但是,这样的方舱生活同样也有很多温暖,素不相识的「友军」团队,患难与共的同袍之情,都带给他深深的感动。


第二次进舱出现严重憋气,甚至无法说出话……往往在出舱的那一瞬间才会感觉到极度的疲乏


我是随山东第八批援鄂医疗队来到武汉的,进驻汉阳国博方舱医院。在方舱医院上夜班,身体的最大感觉就是「往往在出舱的那一瞬间才会感觉到极度的疲乏」。比如今天中午,当我从舱里出来时,感到浑身都快要虚脱了,我的后背特别疼,就像背上背着一块大石头。因为晚上将近1000名患者在舱里休息,肯定会有失眠的,还有起夜的……而我晚上的工作中,有一项工作需要连续对很多病人做信息核查,会一直低着头输入信息。站得久了,后背可能会有肌肉损伤式的疼痛,在出舱的时候一下子紧张的肌肉放松下来,原先麻痹的神经就变得敏感,所以就会感到极度疲乏,后背疼。


图:加油,同样也为自己!

 

其实,这些都是很平常的工作状态。在方舱医院内工作是非常困难的,因为方舱是我们所有人之前都没有经历过的,它的工作模式、工作流程我们都不清楚。尤其大家都穿着防护服。我自己也通过自我感觉测算了一下,我在舱里的听力只有我平时的50%,而我的视力只有平时的30%,但我说话却又必须得比平时多费一倍的劲儿。所以,在舱里的工作效率非常低。大家每个人有属于自己要干的活,但谁干完了就会去帮助团队其他成员。我特别想讲讲方舱里的生活让我感到最温暖的一些细节,这些都来自素不相识的「友军」团队,患难与共的同袍之情。

 

刚开始进舱工作,第一次进去时我还没有太大的反应,我心想自己还挺能适应的。尽管有些憋闷,但忍一忍还是过去了。然而第二次进舱我就出现了严重的憋气,那种憋气实在是太难受了,甚至无法说出话,每吸一次,每呼一次,都变成了非常费力的事。呼吸对我而言成了一个负担,变成了一种「运动」就是以前的呼吸都感觉是一个很自然的事情,但现在来说呼吸对你很困难,你不自觉的就想坐下来歇一会儿,可周围又有事情,你就必须强打精神起来坚持着,纯靠毅力来维持。当时我心里还在想,我这一个大老爷们可别那么矫情。可心里这么想着,头就一阵阵发晕……这时,一个团队的医生可能发现了我的不对劲,可能动作过于迟缓吧。他走过来对我说,「你去休息一下吧,实在不行就先出去换换气,调节一下。」就是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能发现你的难受,走过来对你说一句话,可能都会让你无论从心理上还是精神上,有一个安慰的作用。但当时考虑到资源还比较紧张,出去调整休息又要浪费一套防护服,我还是咬牙坚持下来了。六个小时下来以后,连喘气都是呼啦啦的,全身酸痛……大家出舱之后,团队里认识的、不认识的,大家都会坐在一起讨论舱里工作的细节,分析原因,进行总结。经过慢慢地调整,后来我进舱就没再出现憋气的现象,逐渐适应了。

 

戴护目镜有一种「从门缝里看书」的体会,我需要一直不断地调节我脑袋的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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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医务人员们模仿抖音里小视频的内容逗患者们开心。

 

那天,我在工作群里看到了一个短视频,视频是我们的上一个组,在晚上不影响患者们睡觉的时候表演给他们看的,我觉得这很难得。因为我们医护人员平时都是很忙,有数不清的活要干。每个上班时间的每个时间段,要做的事都不一样。要想人齐一点来表演个节目,太晚了不行,太早了也不行,白天需要做CT时不行。只有一个时间可以,就是晚上八点钟左右的那个班,他们稍微可以有一点空闲时间,就利用这段时间和患者们一起,通过表演模仿小视频这种方式,活跃一下气氛,调节一下舱里患者们紧张的情绪。这也是我们汉阳方舱医院的主旨,就是「人文方舱」。

 

图:团队的医护人员表演小节目

 

可我沾不到这些「光」,因为我常上凌晨这个班。我们夜班岗是所有班次中最枯燥的,这是我个人的体会。在医院晚上值夜班就很难受,更别说这种特殊时期,穿着防护服在舱里值夜班确实很难受,尤其是到了凌晨两点钟到四点钟这个时间段,你会感觉到全身上下都不舒服,坐也坐不住,睡也睡不着。而且我们都不敢大声说话,不敢到处走动,怕影响病人的休息,所以我们只能在边上找个阴暗点的角落在那里悄悄地伸伸胳膊腿儿,走一走,活动一下。

 

尤其在晚上,好多老年人睡不着觉的就会翻来覆去,有时候还会起来找我们要安眠药。这时,只要一开口说话,声音就显得特别大。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就悄悄地把这些患者叫到护士站,在那里慢慢地、耐心地、轻声细语地给他们做心理疏导,安抚他们的焦虑情绪,哄他们去睡觉。可是在这里,我们还遇到个问题,语言不通。他们说话我们听不懂,一听不懂声调就容易高。每个夜里会有个特别有意思的现象,谁要说话了,交流起来那声音准是一波一波的,说着说着声音就变得特别大,然后又给压下去,聊着聊着又是一波……有时候我都感觉自己这种时候特别像在台上演小品的,穿戴整齐,这眼睛还得使劲瞪着,然后去与患者沟通。讲到这儿我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不管是看什么都得使劲瞪着眼,因为护目镜片是一定会起雾的,不管我们用了多少办法,一旦起雾看不见,人就有本能反应,眼睛就会使劲睁,戴护目镜给我感觉是有一种「从门缝里看书」的体会。我需要一直不断地调节我脑袋的角度,不自觉地去使劲瞪。您想想这场景,这动作配合起来,多有意思……可看似这样繁琐费劲的沟通,真能起到很大的作用,我发现只要是真正设身处地去为他们考虑,拿出更多的耐心来,很多患者还是会配合,慢慢他们也会积极地调整自己的情绪,尽量去保证良好的睡眠。


图:我的「舱内生活」

 

趴在他耳朵边说他也听不见,只能一点一点用笔跟他沟通……用笔记录了15分钟,手指被勒得缺血发麻

 

我印象最深的有一个病人,他的耳朵失聪得非常严重,听觉已经到了什么程度?就是你趴到他耳朵边上说,他也听不见。再加上他的地方方言我们听不懂,我们的普通话他也听不明白。要交流起来基本就靠笔,只能一点一点地用笔写下来跟他沟通。我们要戴着两层薄膜的手套,握笔就特别僵硬,写起字来更麻烦。可与这个患者交流还是只能用笔慢慢地写,告诉他有哪些注意事项,告诉他如何吃药,应该注意什么,告诉他什么时候做CT,什么时候出去排队……尤其在问他入院情况的时候,太难了,他一个人的基本情况核实下来,我们用笔记录了至少15分钟,手指末端都被勒得缺血发麻。

 

说到这里,我还是很感谢我们遇到了这个团队,我们的团队成立了专门的心理疏导小组,会让有疏导经验的医生疏导患者的情绪和心理问题。我之前碰到一个老太太,她是个地道的湖北人,讲一口方言。说实话她的话我大部分都是听不懂的,但从交流里我可以感觉到她自己丈夫和丈夫的弟弟都在这次疫情中去世了,加之自己也感染了,她亲眼目睹亲人去世的全过程,因为当时她在陪床。所以她在方舱医院开始是整晚整晚都不睡觉。她光一天夜里找我们拿镇静催眠药,就要了3次。夜里11点、12点、1点,吃了药还是睡不着觉,反复问,我怎么办呀?整个人都处于极度焦虑的状态。后来我们尽量给她做心理疏导,与她加强沟通,拉家常……让她把自己的表达诉求都说出来,症状就会稍微好一些。我还清晰地记得,她每次说完之后她会双手合十在胸前,对我们表示感谢。

 

但实际上比如这位老太太,当天晚上好了,回去睡了有三四个小时,第二天我回来又问下一组的同事问她情况怎么样,说老太太还是非常焦虑。最后还是转到定点医院治疗去了。所以在这里我也想补充说明:我们的患者对心理疏导的需求,一定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并不是在治疗期间,我们帮助疏导一下,立竿见影的那个效果会一直持续下去。疫情之后的心理干预同样也是非常重要的,我们的患者都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持续去关注。


图:她们迎来了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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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刘彦良医生对患者的医嘱



专家介绍


刘彦良



山东省诸城人民医院呼吸内一科副主任,主治医师。2004年入职,于2012年于北京朝阳医院呼吸与危重症监护室进修。2014年获潍坊市疑难病例讨论大赛一等奖。擅长肺部小结节、慢性阻塞性肺疾病、肺栓塞、肺气肿、肺心病、哮喘、慢性咳嗽、各种肺部感染、间质性肺疾病的诊断及规范化治疗,呼吸危重疾病诊治,擅长机械通气治疗技术、纤支镜检查技术,应用无创呼吸机治疗呼吸衰竭、心力衰竭。




* 罗氏制药心系方舱,与您共克时艰




本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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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写编辑:冬雪凝;排版:Jer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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